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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节(2 / 2)


  尉迟越不由心生同情,邵安进士出身,好歹也是个六品官,却仍是匹夫匹妇,还要被悍妻驭使,做这些君子不耻的事情,着实可怜。

  看邵安一个妾室也无,想来那邵夫人也是个一等一的妒妇。

  邵安不知太子片刻之间已转过那么多心思,兀自乐呵呵地对仆役道:“叫小郎君过来。”

  沈宜秋午后闲着无事,搬了张小胡床坐在后院里,看表姊邵芸描花样子,他们外祖曾是宫中画院的侍诏,子女、孙辈都雅擅丹青,便是成天舞刀弄棒的邵泽,下笔也是有模有样。

  邵芸平日猴子似的坐不住,只有静下心来画画时像个闺秀。岳氏从厨房中走出来,在围裙上揩揩湿漉漉的手,凑过头来看。

  邵芸拈着笔管仰起头道:“阿娘看我画的丹花好不好?”

  岳氏嗤笑了一声:“就这点三脚猫功夫,也好意思显摆。”

  邵芸歪着头,对着纸欣赏了一会儿,点点头:“嗯,我觉着很好,不比阿耶画的差多少么。”

  岳氏乜她一眼:“因为你阿耶也是三脚猫功夫。”

  “噫!”邵芸感慨,“这话可不能叫阿耶听见。”

  岳氏道:“不怕他听见,咱们家若论画技,还数你祖父和你姑母。”

  邵芸的姑母便是沈宜秋的母亲了,她不由竖起了耳朵。

  岳氏接着道:“祖父就不说了,你姑母那时还没你大呢,已经替名蓝大刹画经变画了,那大慈恩寺的维摩诘变,就是你姑母的手笔。”

  沈宜秋记事早,依稀还记得幼时曾听父亲说过,那时候他进士科及第,与同科一起去大慈恩寺登雁塔题名,恰巧见到她母亲在寺中画经变,这才有了后来的缘分。

  想起父母,她总是有种淡淡的不真实感,灵州的记忆被她埋在心底,哪怕是伤心难过的时候,也只敢浅尝辄止地想一想,似乎想得多了,那些记忆也会像大慈恩寺西墙上母亲的手迹一般,很快褪色斑驳,失去鲜妍的颜色。

  岳氏的声音将她飘远的思绪:“……咱们住的这园宅,倒有一大半是你姑母画画攒下的。”她说着眼睛又红了。

  邵芸搁下笔,走过去搂住母亲肩头:“阿娘别难过,今日大好的日子,姑母在天有灵,看见小丸过得好,也会高兴的。”

  沈宜秋也劝道:“舅母莫伤怀。”

  岳氏抽了抽鼻子:“舅母不好,开开心心的日子偏要哭哭啼啼。”

  邵芸回到竹案前,重新提起笔:“横竖有阿兄垫底,我还不是最差的。”

  岳氏不由破涕为笑。

  邵芸又问:“阿兄还在厨房?叫他给我们切一盘香瓜来。”

  岳氏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:“要吃自己去切,成日支使你阿兄,出嫁了怎么办?谁家的小郎君受得了这样的懒婆娘?”

  邵芸嬉皮笑脸:“阿耶不是甘之如饴么。”

  岳氏不免又要动气:“去!你阿兄被阿耶叫到前头去了,与太子殿下射箭呢。”

  邵芸“啊呀”一声扔下笔,拉起沈宜秋:“小丸,咱们也去瞧瞧!”

  沈宜秋也有些好奇,便与表姊携手往外院走去,岳氏在他们身后叫道:“站远些,别叫箭伤了!”

  姊妹俩刚跨出内院小门,便听见“嗖”一声羽箭破空的声音,一支箭穿过整个院落,深深钉入箭垛正中,再一看持弓之人,却是尉迟越。

  邵安和邵泽忍不住叫好。

  尉迟越听到身后环佩声,知道是沈宜秋来了,却并未回头,又从箭袋中抽出两支,弯弓搭箭,屏息凝神,弓弦“砰”一声震响,一箭飞出,他立即再次拉动弓弦,搭箭再射,第二支箭追着第一支箭而去,竟从箭尾穿入,两箭一起钉入箭垛红心。

  这一招神乎其技,邵泽看得两眼发直,半晌方道:“殿下绝技……”

  尉迟越松了松肩头和手臂,把弓递还给邵泽,微微一笑:“雕虫小技,不足挂齿。”

  说完回头看了一眼沈宜秋,云淡风轻道:“什么时候来的?孤方才专注射箭,倒是不曾察觉。”

  沈宜秋哪里看不出他的得色,尾巴都快翘上天了,还装模作样。

  许是舅父家的气氛太过轻松融洽,她也忍不住松弛下来,笑道:“方才来的,正巧见识殿下绝技,殿下射艺精湛。”

  她这样直截了当地奉承他,尉迟越倒有些不好意思,移开视线,清了清嗓子:“不过尔尔,全赖名师指导罢了。”

  又假惺惺地拍了拍邵泽的胳膊:“邵小郎天赋极佳,假以时日,必能超过孤。”邵泽的手下功夫也算难得,不过要与他比肩,没个三五年的勤学苦练不必想。

  众人有说有笑地互相吹捧一番,岳氏从后院走出来请他们用晚膳。

  与邵家人用完晚膳,尉迟越又去书房和邵安长谈,沈宜秋也不等他,先去沐浴更衣,躺在床上看外祖父亲笔绘的画谱,一边等太子回房。

  为了他们来住,邵安夫妇将自己的正房让出来,换上全新的席簟、床褥和衾被,虽然比不得沈家那般奢靡,但新晒过的被褥蓬松绵软,像裹着云朵一般。

  沈宜秋不一会儿便昏昏欲睡起来,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宫人问安的声音,尉迟越回来了。

  沈宜秋立即起身行礼,尉迟越手里抱着一堆卷轴,兴兴头头的,像是孩童刚得了什么新奇的宝贝。

  他走进屋里,把那些卷轴放在案上:“阿舅将昔年画的三门峡图都送与了孤,与工部呈上的堪舆图应证发明,却是清楚多了。

  沈宜秋听他一口一个阿舅,不知说什么好。

  尉迟越展开一卷,面露遗憾:“可惜孤不能离京,无法亲眼看见这些大好河山……”、

  他自顾自说了一通,这才想起自己此行是陪太子妃看望家人,便叫内侍将画轴卷好收入箱笼,自己去后面净室沐浴。

  收拾停当,两人躺在床上,尉迟越仍然有些兴奋,又将今日邵安提的方案在心里过了一遍,等不及想与众臣详议。

  此次陪太子妃省亲,虽然在沈家遇到许多糟心事,却在邵家得到意外之喜,邵安虽然惧内,但为人疏朗,颇有见地,在度支员外郎任上却是有些屈才,亏他上辈子自诩举贤任能,野无遗才,放着个现成的贤才也没发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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