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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1节(2 / 2)


  随随端起酒杯,起身向他走来。

  桓煊将剥了一半的橘子放回盘中,坐直了身子。

  随随道:“恭祝殿下松龄鹤寿,长乐无极。”

  桓煊端起酒杯,淡淡道:“多谢萧将军,小王也祝萧将军诸事顺遂,得偿所愿。”

  随随道:“承殿下吉言。”

  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随随敛衽一礼,便即回到席中,继续与大公主谈笑风生。

  皇后始终若有所思地望着三子,沉默有时,向皇帝道:“妾去后头准备一下。”

  皇帝知她打算,在案下握了握她的手:“辛苦你。”

  皇后一笑:“陛下说的什么话。”

  说罢起身向众人道了失陪,带着侍从出了殿中。

  一个多时辰后,皇后从外头回来,身后宫人手里捧着方小食案,案上置一红釉莲花大碗。

  她走到桓煊跟前,让宫人将食案置于他面前,亲手揭开碗上的银鎏金荷叶盖,面碗上蒸腾起一股热气,羊肉的腥膻气随着热气一起钻入桓煊的肺腑中,令他几欲作呕。

  皇帝笑道:“这是你阿娘亲手替你做的生辰面。”

  桓煊躬身行礼:“多谢母亲。”

  皇后温声道:“阿娘记得你最爱吃羊汤的,没记错吧?”

  桓煊淡淡道:“母亲并未记错。”

  皇后道:“趁热吃吧。”

  桓煊微垂眼帘,拿起玉箸,夹起一口面送进嘴里,接着是第二口,第三口……

  皇后像个真正的慈母一般望着他,仿佛丝毫看不出他难以下咽:“汤熬了半日,你尝尝入不入味。”

  桓煊拿起玉勺,一勺接一勺地将汤喝完,接过宫人递来的香汤漱了口,含上去腥膻的香丸,躬身谢恩。

  皇后让宫人收了食案和食具,心满意足地坐回皇帝身边。

  乐人奏起吉庆的曲子,笙箫和着庭燎中“噼啪”作响的爆竹声,喧嚣热闹至极,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凄凉。

  随随紧紧捏着酒杯,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,起身向帝后道:“请陛下,皇后娘娘恕末将不胜酒力,先告退了。”

  皇后道:“明日一早元旦大朝,萧将军往来不便,倒不如宿在宫中。”

  皇帝也劝她留宿,随随坚辞,他们便也作罢了。

  待她退出殿外,皇帝揉了揉眉心道:“朕也乏了,皇后扶朕回寝殿歇息吧,让他们年轻人守岁。”

  皇后点点头:“好。”

  桓煊看了眼更漏,还有一个多时辰便是子夜,他当然知道萧泠为何急着离席——她要回驿馆去做那碗生辰面。

  他讥诮地扯了扯嘴角,起身向众人道了失陪,便即向殿外走去。

  他记不清自己喝了几杯酒,却丝毫没有醉意,叫侍从备了马,骑着出了宫门。

  朱雀大街上空空荡荡,坊门院墙内隐隐传来欢歌笑语和爆竹的噼啪声。

  他打着马漫无目的地走着,过了好一会儿,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在往常安坊的方向去,便又拨转马头往北行——那时候他还有个去处,可是连那一处也不属于他。

  侍卫小心翼翼地催马上前问道:“殿下可是要回王府?”

  桓煊一夹马腹:“去都亭驿。”

  第93章 九十三

  都亭驿是大驿, 驿吏送往迎来过不知多少中外官员,但这么古怪的客人还是第一次见到。

  此人约莫冠龄,拿出的是神翼军都尉的文牒, 但看他锦衣华服, 玉勒雕安,又生得俊逸无双, 通身气度一看便是个金尊玉贵的王孙公子,仆从们也个个骏马轻裘、赳赳昂昂,不似等闲门户。自然,有些天潢贵胄隐瞒真实身份在城中行走也不是稀罕事, 怪的是今日岁除夜,便是不与家人团圆,也该邀上三五好友去平康坊的销金窟里醉梦一场,跑到驿馆里来做什么?

  更古怪的是他到了馆中, 一问正堂中有客人宴饮守岁, 只剩下厢房,他也不走, 给仆从们叫了最好的酒肴,自己却独居一室, 菜肴糕点汤羹一概不要,只要酒和橘子。

  但客人的事他不敢多问,麻利地将酒和橘子送了去, 那客人取出个金饼子:“这里不要人伺候。”

  驿吏唬了一跳, 随即喜出望外,那金饼子足有二两,本来岁除轮到值夜够倒霉的,没想到天降横财, 叫他遇上这么豪阔的客人,不由千恩万谢。

  桓煊道:“将我的从人伺候好便是。”

  驿吏道:“自然,自然,贵人请放心。只是有客人借用了炉灶,菜肴上得慢些,请贵人见谅。”

  桓煊自然知道借用炉灶的客人是谁,默不作声地点点头。

  驿吏揣着金饼子,满面红光地退了出去,往庭燎里又添了点柴禾和竹筒。

  火焰燃得更高,竹筒爆裂噼啪作响。

  桓煊从盘中拿起只橘子,剥开尝了一瓣,不由皱起眉头,驿馆的橘子不比宫中的,又小又酸涩,但他还是忍着酸慢慢将整只橘子吃完,只为了压住方才那碗羊汤面的腥膻。

  门扉大开着,庭中的火光照进屋子里,北面不时传来欢笑和呼卢喝雉的声音,那是萧泠的侍卫们一边打樗蒲一边守岁。

  萧泠不在其中,这时候她在为他长兄煮生辰面。

  桓煊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来这里,或许他只是不想留在宫里,不想回王府,又不知道能去哪里。